繪畫作品如何脫去俗氣?
“俗”與“雅”相對立,是中國傳統(tǒng)美學中的一對審美范疇。在繪畫審美中,“俗”被視為病。宋韓拙提出“唯俗病**大”,于是“俗”被歸為否定屬性,一直沿襲至今。
在漫長的藝術(shù)發(fā)展歷程中,雅俗觀不斷流動嬗變,內(nèi)涵豐富而復雜。如在儒、道、釋思想影響下,引申的雅俗觀各有不同:儒家入世,以德為雅;道家出世,以靜為雅;釋家追求涅槃,以空為雅。又如傳統(tǒng)“院體畫”與“文人畫”,因?qū)徝乐既げ煌?,雅俗標準也不同。南朝謝赫對顧愷之評價不高,引起宋朝姚**和李嗣真的反對;宋初劉道醇對董源評價不高,而北宋晚期沈括對董源卻十分欣賞;北宋李成、五代關(guān)仝廣受推許,卻被米芾斥為作品“俗氣”等等。明清以降,尚雅貶俗漸漸向雅俗合流發(fā)展,雅俗共賞成為新的藝術(shù)鑒賞標準。
雅者,正也。“雅”指正統(tǒng)、符合規(guī)范,其含義較為單一、固定,往往表達高尚、溫文爾雅的意趣,是令人神往的美的范疇。“俗”在《康熙字典》中釋:“不雅曰俗?!比弧八住绷x有多樣性,一般有兩種理解:一種是通俗、風俗、民俗,另一種是庸俗、惡俗、低俗。在談論“雅俗共賞”時,“俗”指前者。本文討論的“脫俗”之“俗”指后者,不可混淆,否則審美觀會出現(xiàn)混亂。
俞劍華先生在《再談文人畫》中列舉了文人畫喜歡的風格,有“文雅、古拙、秀逸、遒勁、流利、**、厚重、純樸、精練、氣韻、淋漓、清瘦、奇肆、神駿、韻味、生動、超脫、雄偉、清秀、大方、士氣(書卷氣)、高超”,認為“有一于此,便可名家;如能兼容并包,便成大家”;文人畫討厭的風格,有“狂怪、霸悍、粗野、庸俗、枯槁、艷麗、纖弱、刻板、陳腐、嬌媚、甜熟、重濁、僵老、火氣、小巧、劍拔弩張、裝腔作勢”,認為“有一于此,便難名家;兼蓄并收,則一敗涂地”。實際上,文人畫推崇的就是“雅”的具體表現(xiàn)形態(tài),討厭的則是“俗”的具體表現(xiàn)形態(tài)。
脫俗求雅實為求畫格的提高。清沈宗騫曰:“夫求格之高,其道有四:一曰清心地以消俗慮,二曰善讀書以明理境,三曰卻早譽以幾遠到,四曰親風雅以正體裁?!标惡忏∠壬岢鑫娜水嬎拇笠兀骸?*人品,第二學問,第三才情,第四思想?!备当壬浴叭似贰薄皩W問”“天才”判斷雅俗高下。俞劍華先生說得更為明白曉暢:“人品必高,學問必深,才情必富,思想必正,見聞必廣,學習必勤,胸襟必寬,詩詞必妙,書法必工,然后畫出畫來,才能合于文人畫的標準,才能成為杰出的畫家?!笨梢姡瑐€人內(nèi)在修養(yǎng)被看作是鑒別創(chuàng)作主體和作品雅俗的重要依據(jù)之一,而不僅僅以技術(shù)高低為標準。故畫之脫俗實乃人之脫俗。
歷代畫論中不乏論脫俗者,明欽抑《畫解》、清沈宗騫《芥舟學畫編》、清石濤《畫語錄》等均有專章,且論述較為系統(tǒng)。雅俗話題深廣,歷來論者鮮見能窮其理者。畫如何脫俗?筆者不揣淺陋,試談幾點學習心得。
其一,學習方式上,脫平庸匠氣之俗。
庸者,平常、不高明也。“匠”字義為裝在套子里的斧子。“匠氣”指亦步亦趨,只在別人的成規(guī)里打轉(zhuǎn),沒有己意,不能創(chuàng)新出奇。
浸染此俗有兩類人。
**類是因襲前人不能自拔,師古而泥古,學古而贗古,沒有自己的主張。清“四王”作為當時文人畫的主流正統(tǒng),固然是當時文人主流的佼佼者;但總體畫風不免流于雷同,因襲古人程式化過多,而顯匠氣。宋元文人畫家不但是作為一個群體和畫工有別,且內(nèi)部自身每一個人都有獨特的過人之處,這是“四王”無法企及的。譬如,米芾的“米家山水”刻意立異獨創(chuàng),后學者眾,清惲格評曰:“脫盡畦徑,果非時人所能夢見”;追求創(chuàng)新出奇的倪瓚,將“淡”發(fā)揮到極致,創(chuàng)出遠離眾人的脫俗之格。
第二類是徹底不學古人之法,完全脫離古法束縛。沈宗騫稱之為“格俗”:“既不喜臨古人,又不能自出精意,平鋪直敘,千篇一律。”脫匠氣之俗,首先要知“俗弊”。欽抑從古法出發(fā),揭露俗的種種弊端:一是不學古,只會學于俗;二是學古只知其形,不知其神,則學而無功;三是學古混雜,不專精,不加辨別,不能**眾長集大成,而成雜學;四是學古只為阿逢世好,嘩眾取寵,不下苦功,鄙棄基本功技法,則始終心手不應,劣弱頹靡。其次要有方法。沈宗騫從修養(yǎng)入手的脫俗主張說得好:“欲求雅者,先于平日平其爭競躁戾之氣,息其機巧便利之風。揣摩古人之能恬淡沖和、瀟灑流利者,實由擺脫一切紛爭馳逐、希榮慕勢,棄時世之共好,窮理趣之獨腴。”
其二,技巧形式上,脫用筆、用墨、用色之俗。
筆、墨、色之雅俗,關(guān)系到中國畫能否表現(xiàn)出富有魅力的形式美。黃賓虹總結(jié)出雅的筆墨形態(tài)為重、大、高、厚、實、深、潤、老、拙、清、秀、和、雄等,俗的筆墨形態(tài)為、板、刻、濁、薄、小、流、輕、浮、甜、滑、飄、柔、艷等。
筆、墨、色運用應注意脫除幾種俗態(tài)。一為無書法用筆之俗。書畫用筆同法,畫畫如寫字,用筆須平、留、圓、重,如“錐畫沙”“折釵股”“屋漏痕”,如高山墜石,忌涂、描、抹,忌無起伏收尾、無一波三折,忌墨中無筆、人被筆所用。
二為不顯筆力之俗。筆力是筆跡之美的特征?!肮欠ㄓ霉P”,無論中側(cè)鋒,也無論表達陽剛或陰柔,筆力感都要強健、入木三分。
三為無神采之俗。用筆寫意,意在筆先,取神為上。明唐志契在《繪事微言》中說:“寫意亦不必寫到,筆筆若寫到便俗。落筆之間,若欲到不敢到便雅,神到筆不到乃佳。”四為死墨之俗。用墨求墨韻生動、活而不死,要有干濕、濃淡的變化,要墨中有筆、墨法華滋。五為色似之俗。設(shè)色“隨類賦彩”,以色貌色,但并非是追求“色似”,而應是既重自然之色,又重心源之色。設(shè)色賦彩不以繁簡衡量,而以氣韻生動為極致。六為無對比之俗。藝術(shù)法則往往是相反相成的,只有一種因素,沒有對比,則不構(gòu)成美。如用筆的剛而能柔、巧拙互用,用墨的“干裂秋風,潤含春雨”,點染的分明與不分明,設(shè)色的淺淡與深沉、濃艷與清雅……諸如此類,對比的雙方和諧相處,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才能破除單一,豐富而生動。七為無內(nèi)美之俗。中國繪畫講求內(nèi)美,主張抒發(fā)性靈,反對形式主義,筆、墨、色都應在畫家思想感情的支配之下。無內(nèi)美不能成為高雅藝術(shù)。
其三,志趣修養(yǎng)上,脫名利欲望之俗。
名利欲望歷來被士人斥為世俗、市井氣。文人**為鄙薄畫家為聲名利祿束縛,沒有獨立的人格和氣節(jié)。如趙孟頫以宋朝貴胄身份出仕元朝而失節(jié),備受后世詬病,認為他為逐市井之利而陷入世俗的庸碌之中。因此其書畫之品格也被認為“諂媚”而俗。
“欲”是俗的根本。欲望擾人心智。古今中外美學家一致認為,真正的藝術(shù)美應該遠離欲望。宋顏延之在《庭誥》中言:“欲者,性之煩濁,氣之蒿蒸,故其為害,則熏心智、耗真情、傷人和、犯天性?!鼻f子認為,欲望使人心焦躁不安。尤其當欲望無法滿足時,人的生命就會受到損害。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將欲望排除于藝術(shù)之外。他說:“人對藝術(shù)作品的關(guān)系,卻不是這種欲望關(guān)系。它讓藝術(shù)作品作為對象來自由獨立存在,對它不起欲望,把它只作為心靈認識方面的對象。”法國美學家?guī)焐暾J為,美的情感和欲望相去甚遠,甚至于相互排斥。美的特點并非刺激欲望或把它點燃起來,而是使它純潔化、高尚化。同樣,真正的藝術(shù)家善于撥動人的心弦,而不愿諂媚感官。
生活中,人們?nèi)菀捉锝镉嬢^于物質(zhì)方面的利害得失,往往會因此而身心疲憊。若思想上為塵俗束縛,作畫時必受很大程度的局限,不可能進入暢快自如的精神狀態(tài),因此筆墨便不能揮灑自如。
其四,作畫用心上,脫無真情感之俗。
清惲格曰:“筆墨本無情,不可使運筆墨者無情。作畫在攝情,不可使鑒畫者不生情。”繪畫創(chuàng)作是心與物相互作用的結(jié)果。創(chuàng)作主體審美觀所領(lǐng)略的境界、品格、情趣,會導致構(gòu)思及實現(xiàn)的不同。惲格用擬人法形容四季山水:“春山如笑,夏山如怒,秋山如妝,冬山如睡。四山之意,山不能言,人能言之?!鄙剿母鞣N情態(tài)都是畫家情感的反映。
朱光潛在《文藝心理學》中說:“**無限、**自由的莫如心靈,所以**高的美都是心靈的表現(xiàn)。模仿自然,決不能產(chǎn)生**高的美,……意象要恰能傳達出情感,才是上乘。意象可剽竊而情感卻不能假托。前人由真情感所發(fā)出的美意象,經(jīng)過后人沿用,便變成俗濫浮靡,就是有意象而無情感的緣故?!敝袊嬍冀K強調(diào)一個“心”字。來自心靈的情感抒發(fā),使任何一幅作品都具有不可模仿的獨創(chuàng)性。僅為再現(xiàn)對象的摹寫,實為俗筆。唯流露真情實感的創(chuàng)作方能成就高雅之作。
《芥子園畫傳》中言:“去俗無他法,多讀書則書卷氣上升,世俗氣下降矣?!贝苏Z道出了脫俗的根本大法。不讀書、不寫字的“畫師”,實為“工匠”?!叭胙拧钡年P(guān)鍵不在于所摹之跡,而在于畫家自身主觀修養(yǎng)、精神氣質(zhì)。學識修養(yǎng)之高下與作品脫俗程度始終成正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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